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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之《这场惊天冤案,影响了中华文明5000年》

2017-10-02 李琳之 追忆青涩

这场惊天冤案,影响了中华文明5000年


他是邹、屠、阚、尤、解等姓氏的祖先;

他是苗族等少数民族供奉的始祖;

他被“正统”打翻在地5000年,连孙中山闹革命时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被污化成为中华庙堂文明为自我溢美而虚无历史这一痼疾的肇始……

——李琳之

运城,在中国的版图上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她位于山西省西南部,巍巍屹立的吕梁山、中条山和浩浩东去的黄河把她圈成了一个女人饱满的乳房形状,而运城盐池恰恰就像是那个饱满乳房上浑圆的乳头——这个乳头的周围布满了中华原始文明的累累痕迹:

4000多万年前,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在这里冉冉升起——寨里村文化遗址发现的“世纪曙猿”化石,将人猿进化史向前推进了1000多万年;

180万年前,人类文明的第一把火在这里熊熊燃起——西侯度文化遗址出土的火烧骨,将人类用火记录向前推演了100多万年;

1.6万年前,中华农耕文明的第一朵花儿在这里徐徐绽放——下川遗址出土的石磨盘、锛形器等原始农具,向我们展示了河东(运城古名,意即黄河之东)先民最早的农作技术……

我们记忆中的“三皇五帝”也都在此留下了迷离的背影:

汾阴脽上,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

人祖山上,伏羲观象察法,演绎八卦;

神农镇上,炎帝创制耒耜,遍尝百草……

还有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

运城人常常自诩运城为“古中国”,这未免有点夸大,但以运城为核心,包括临汾、晋城和陕西渭南、河南三门峡部分地区在内的黄河中下游地区,肇始了中华8000年文明的历史,总还是不虚的。

是啊,这是每走一步都能踩出一段远古故事的神奇土地。

这一切,都和那个被视作养育了中华民族远古文明的乳头——运城盐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7000多万年前,一次剧烈的地壳升降运动在制造出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脉时,也在遥远的河东大地上留下了一个大面积的沉积洼地,周围的河水、海水和积下来的雨水裹挟着大量的钾盐、食盐、镁盐、石灰盐和硫酸盐,哗哗地流进了她的胸膛,天长日久就形成了一个狭长的总面积达130多平方公里的天然盐池。

5000年前,就是在这个神秘的乳头边沿,被后世称为中华民族始祖的黄帝、炎帝同“邪神”蚩尤打了一场旷日持久、惊鬼泣神的战争,这是中国有史以来记载的第一场战争,也是一举奠定中华后世文明格局的里程碑式的战争,史称“涿鹿之战”(一说在河北涿鹿)。

关于这场战争,古代的、现代的众多研究者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但众人都不能否认的一个基本事实是,这场战争的本质就是双方为了争得那个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带有浓浓咸味汁液的神秘乳头——盐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显然控制了上帝赐予的这个天然盐池,就等于控制了其他部落的生存命脉,等于有了向天下发号施令的资本实力。

运城盐池

这块土地的主人是蚩尤。

他和他的九黎部落联盟那时还控制着江淮一带和山东、河南、河北的部分地区。他的部落联盟,发明了谷物种植,已经开始由采集、渔猎向农业发展。

他们能够制造出精美的陶器和青铜器,发明制造了当时最先进的金属兵器。

他又首创法规,实施了刑事法。他原本和炎帝族是亲密的部落联盟,但他们势力范围的飞速扩展引起了老牌“帝国主义”炎帝的不安。终于在他们向河南东部和山东一带扩展时,他们和原本掌控这一带的炎帝部落发生了战争。

结果,掌握着最先进兵器制造技术的蚩尤部落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炎帝部落。

中华文明三大始祖——蚩(Chi)尤帝

面对着武器精良、咄咄逼人的蚩尤部落,炎帝再不敢轻易出战。

但炎帝是不甘于这种失败的,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股新兴的势力——黄帝部落。

黄帝部落原本崛起在西北青甘一带,后来随着势力的壮大,兵分两路向中原挺进。一路沿黄河而下,一路在北边通过北京延庆和河北涿鹿朝中原渗透(《上党神农氏传说与华夏文明起源》224页,刘毓庆著,人民出版社,2008年11月第1版)。

当炎帝部落和蚩尤部落发生战争时,胸怀大志的黄帝在远方正瞪着一双睿智的眼睛,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双方的龙争虎斗。

几百年来炎帝部落一直是一支独大,按说,炎帝能够明白黄帝的勃勃野心,向他求救,无异于引狼入室,但是愤怒的火焰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宁愿让利于外人,也不愿把自己的地盘拱手相让于“叛逆作乱”的蚩尤。

炎帝的联盟请求正中黄帝下怀,双方一拍即合。

这场影响了后世5000年历史格局的战争就此爆发。

如果按照正统教育的逻辑推理下来,这显然是一场侵略和反侵略的战争,但是有了炎帝的联盟,黄帝祭起的旗号就变成了讨逆,理由是蚩尤“不用帝命”(司马迁《史记》)。

黄帝率领以熊、罴、狼、豹、雕、龙、鸮等为图腾的氏族部落,向蚩尤族宣战。蚩尤则携带着战胜炎帝部落的余威,轻而易举地就集结了九黎81个支族(一说72族),以保卫家园的名义向黄帝主动发起了攻击。

黄帝命应龙利用他们位处上流(《山海经》中曰灵山)的条件,在河流上筑土坝蓄水,准备以蓄水冲击蚩尤寨,以阻挡蚩尤族的进攻。

战争打得极其惨烈,大小战役据说先后进行了72次,战火燃遍整个冀州即今山西、河北和山东的大部分地区,真正是流血漂杵,赤地千里。

战争爆发时适逢浓雾和大风暴雨天气,来自多雨环境下的蚩尤族习以为常。他们头戴铜盔,手举各种铜制兵器,像猛虎下山般呼啸着杀向敌人。

黄帝族虽然是一支英勇善战的游牧部落,但在恶劣天气下却被装备精良的蚩尤士兵冲击得七零八落,以至于屡战屡败,士气一落千丈。

后来天气放晴,黄帝在困顿下受到北斗星座的启示,才辨明东西南北,勉强冲出大雾,捡了一条性命。

皇甫谧在《帝王世纪》中说,黄帝在残喘之际,某晚偶做一梦,梦见天空忽然刮来一场大风,把大地上的尘垢吹了个一干二净,又梦见有人手执一柄千钧重的弓弩,驱赶着上万群羊。黄帝醒来,叹息说:

风为号令,实为执政者。垢去土,是后。

天下是不是有姓风名后的人呢?千钧重的弓弩,那必得是有异力的人才能举起。

驱赶着万群羊,就是能管理好天下百姓。天下是不是有姓力名牧的人呢?

黄帝按图索骥,还真在“海隅”和“大泽”找到了叫风后和力牧的那两个人,当即晋风后为相,提力牧为将。

风后绘制了八阵图,力牧则研制出了战车。黄帝又得九天玄女的帮助,制作了80面夔皮鼓,夔是东海中的神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黄帝用其皮蒙鼓,用雷兽之骨作鼓槌,“声闻五百里”。(《山海经·大荒东经》)

黄帝军事实力明显加强,于是提兵再战。

风后是运城盐湖西侧社东村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及蚩尤的兵力部署等情况了若指掌。双方休整再战时,风后号令部众一律在头侧插槐花叶儿作为识别敌我的标记。蚩尤识破风后的计谋,将计就计,也命令部下全部在头侧插上槐花叶儿。结果两家交兵,黄帝族还是大败而归。

风后吸取教训,第二次让部下在头侧插上了大同小异的皂角叶儿。战斗打响,正直太阳当头高照,皂角叶坚挺如初,而槐花叶则晒成了卷儿,露出了背面的白色。

蚩尤部敌我不分,自相残杀,乱作一团。

黄帝部的人趁机擂响战鼓,驱开战车,直冲敌营,蚩尤部在鬼哭狼嚎中一败涂地——发生在远古时期的这场战争,给当地百姓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以至于晋南民间直到新中国成立时,每年谷雨前后还有在自家门上插一枝皂角叶以辟邪的习俗,而那个驰名神州大地的千年渡口风陵渡,据说就是风后去世后的陵墓。

蚩尤被生擒活捉。

黄帝想想自己生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没想到这场战争打得如此残酷,如此艰难,如此狼狈!

再想想蚩尤部下将士众多,蚩尤要是阴魂不散,死而复生,他黄帝刚到手的天下岂不又要大乱?

黄帝又惊又恐,索性一咬牙,就令部下把蚩尤身首分解,分葬各处。

蚩尤被肢解的景象非常悲壮,而且,这种悲壮辐射到了整个蚩尤所统治的那片辽阔土地的上空。

蚩尤被肢解的地点就在现今运城盐池边上,运城因这个惨烈的事件而在古代被称为解州。

蚩尤轰然倒下后,血流如注,汩汩流向盐池,整个盐池因此变成了瘆人的赤红色,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气味。

成书在战国时代的《孔子三朝记》最早记载了这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古名其地为解。

蚩尤的头在刽子手手里穿行数百公里后,被葬在现山东省寿张县阚乡城的蚩尤冢中,他的肩胛部分被埋在又一个几百公里之外的山东省巨野县蚩尤肩胛冢中。他的其余肢体则就地掩埋在紧挨着盐池的中条山北麓下,那个他发号施令的大本营即后人称之为蚩尤城(村)的旁边。

今天的蚩尤村,正在举行一场钓鱼大赛

蚩尤是不甘于失败的,他的灵魂充满了愤怒和怨气。

《山海经·大荒南经》说,蚩尤被黄帝残忍杀害后,戴在他身上的枷锁被取下扔到了山野里。

这副布满残红血迹的枷锁居然在那片山野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片血一般红的枫树林,后人谓之血枫林,民间传说那象征着蚩尤永远无法消除的悲愤;

《皇览 · 冢墓记》说,寿张县阚乡城中的蚩尤冢,高七丈,当地居民常常在十月祭祀。

这时候,往往会有一道红色的雾气从蚩尤坟墓的顶上冲出来,直达云霄,好像是挂着的一面旌旗,当地民众称为“蚩尤旗”。

他们说,那是不甘心失败的英雄吐出的冲天怨气。

余秋雨先生在《蚩尤的后代》一文中说,由此开始,连天象学中也有了“蚩尤旗”的名称,特指一种上黄下白的云。

由黄帝奠基的中华煌煌5000年文明格局从此起步,而蚩尤成了第一个反派形象。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老师给我们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总是说,黄帝和蚩尤是正义和邪恶两种力量的代表。黄帝光明俊朗,蚩尤阴暗丑陋;黄帝协和万邦,教民耕种,他种下的是中华民族绵延不断的文明种子,蚩尤呢,嗜血成性,滥杀无辜,蚩尤种下的是仇恨的种子。

我那时就想,蚩尤和黄帝都一样是部落联盟的首领,怎么一个是恶魔,一个就成了圣人呢?

何况,蚩尤还是为了保家卫国才不得已打了这场战争,难道他就因为战败就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千古罪人了吗?

我把我的疑问说给老师听,老师支吾了半天才说,这些事情都是史书上写的,人们就这么一直传了下来。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我没法解答你,你长大了自己去看书找答案吧。

我那时很小,古文基础很薄弱,也找不到那些相关的典籍史料。这个疑问一直伴随我长大之后,才慢慢地有所领悟:原来我们后人看到的历史多半是胜利者自我溢美的不实之词,那漂亮的面具后面总是隐藏着那么一张让我们不忍直视的真实面孔。

当然,作为我们的伟大先祖,黄帝的胸襟还是很博大的,当他处死了蚩尤后,他知道蚩尤部族众多,杀肯定是杀不完的,说不定还会再次引起战乱,于是他实行了协和万邦的怀柔政策,伸开双臂接纳了前来投降他的蚩尤部众。

他甚至还提拔第二代蚩尤做了他的总参谋长(《史记·夏本纪》)。但蚩尤曾经的九黎部落不是都甘心降服于他的,天下仍然纷乱不宁。

黄帝知道蚩尤的余威犹在,遂尊被他肢解的蚩尤为兵主,命人画出蚩尤形象四处悬挂以威慑天下,同时高举战刀,把那些拒不投降的蚩尤旧部赶过黄河、赶过长江,最后赶到了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这就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一方面黄帝把蚩尤封作战神,另一方面又在道统上把蚩尤打到了十八层地狱,谓之恶魔。其实,仔细想想,这挺符合统治者的利益诉求。

统治者说给天下百姓的话,大都是表面文章,是为了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冠冕堂皇的粉饰性语言。

反倒是留给后继者即说给自家人的体己话才可能更有人情味,更可靠些。黄帝去世前就曾这样谆谆告诫他的继承者:

谨守吾正名,毋失吾恒刑,以示后人。(《黄帝四经》)

黄帝的继承者知道这个“正”的重要性,那是正统,是他们得以统治天下而必须维护的根本。所以为了维护这个根本,他们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刻意营造一些子虚乌有的神话,给自己的先祖涂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绚丽的色彩。

黄帝作为华夏文明的正统始祖就这样直线上升到了“圣”“神”的行列。仅看他的形象,就让后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他出行时,左右两边六条蛟龙,护卫着大象驾辕的专列;鹤身人面、一条腿的神鸟毕方担任副驾驶;铜头铁额、飞沙走石的神兽蚩尤担任清道夫;腾蛇在地下保驾,凤凰在天空护航;两骖如舞,龙凤呈祥,警车开道,风雨除尘,前呼后拥,大合鬼神。(《祖先》,易中天著,浙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5月第1版,105页)

真个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蚩尤呢,就悲催多了。

黄帝手下的造字官仓颉一开始造字时,就把他比作虫,比作动物,因为蚩尤这个词语最初的意思就是指贪吃的、出没草丛的野猪。

相反的,黄帝一词最初被赋予的涵义是开辟鸿蒙,引申义为发布“区分良莠”纲领的人。一正一邪,一明一暗,其中包含着多少玄机啊!

夏商周三代时,蚩尤还被比作野兽“饕餮”画在彝器上。这怪兽只有一个狰狞可怕的脑袭,却没有身子,脑袋的两旁贴附了一对肉翅膀。

因为他贪吃无厌,所以,最后只剩下一个被砍下的吃人的头。

到了春秋时期,孔子为了打造黄帝这个圣人的光辉形象,宣扬他儒家学说克己复礼的正统论,对早他两千多年的蚩尤更是肆意贬斥:

蚩尤这个人,是普通人中最贪婪不过的一个:见利而忘义,在利益面前,就是连他的亲爹娘也不会顾及的,所以,就害了他的自身!

蚩尤,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他还能做出兵器?(语义自《大戴礼记·用兵》)孔子干脆连蚩尤制造兵器的发明权都给剥夺了。

以孔子在中国后来两千多年的文圣地位,自然是一言九鼎。

历史的长索在圣人手中轻轻一抖,后面的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连以严谨著称的南北朝时期科学家祖冲之在描述蚩尤的形象时,都不能不受到正统说教的影响:

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髻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述异记》)

好一个可怕的怪物!你能把他和先祖、和英雄联系起来吗?你敢把他和先祖、和英雄联系起来吗?

 两年前,我应邀参加了由中共山西省委宣传部和中国先秦史学会在运城举办的“古中国论坛”。论坛间隙,主办方组织专家们到盐池边上的池神庙参观考察。

这个池神庙所占面积不大,里面除过竖立着几十通自唐以后历朝历代的几十通石碑外,就是几间前些年刚修葺过的宏大庙宇。里面冷冷清清,难得看见一个游人。

导游介绍说,中国各地的盐都都以宿沙氏为保护神,但运城盐池却没有自己固定的保护神。它最早的保护神虽然也是宿沙氏,但唐朝时却又搞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灵庆公。

我悄悄问站在我身旁的老同学、中国国防大学教授朱康有:你是当地人,你听说过这个灵庆公没有?

朱教授说:当地人大都不知道这个盐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时就听导游继续说:为什么运城盐池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明确的神呢?这大概和蚩尤有一定的关系。

因为蚩尤是这一带最有威望的早期主人,黄帝在斩杀蚩尤后,为了安抚民心,也曾在盐池旁边建祠予以祭祀,这不能不让人有所联想,除了他,恐怕谁都没有做这个盐神的资格。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发生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的一个真实而又荒唐的故事。

1000多年前,宋太祖赵匡胤实施“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一直被人认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其后继者因找不到祖上统治天下的正统理论依据,“压力山大”。

为此,宋太祖之后的几任帝王先是把祖上历史追溯到儒家圣人孔子的老师李耳那里,他们觉得不过瘾,不够权威,之后干脆就把始祖直接推演到了轩辕黄帝那里。

这个推演的过程颇有意味。明代的刻画图本《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三做了详细记载。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3年)秋高气爽时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神人自空中翩翩降至皇宫,对宋真宗上奏说:臣乃上天直符使者。玉帝敕令,后八日圣祖轩辕(黄帝)将降临皇宫。神人言罢即升天而去。

宋真宗次日即令太监打扫宫室,设祭礼。八天后,黄帝果真自天上翩然而至。宋真宗诚惶诚恐地跪拜于前。

黄帝说:我乃往昔人皇氏也,其后为轩辕,即汝赵宗之始祖也。我来即欲告汝,需善修国政,抚育下民。

黄帝像

话音未落,黄帝就不见了踪影。

群臣得知此盛大喜事,集体伏拜恭贺曰:陛下圣德所感,圣祖降于宫阙。

随后,真宗昭告天下梵宫,并建圣祖宝殿,大行祭祀礼仪。

就在宋真宗煞有其事地“认祖归宗”后不久,解州盐池出现异情。原来,解州盐池因“阪泉”水旺而浑,导致“盐花不生”。盐池产量一落千丈。

解州盐池一直是宋王朝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几乎占到其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当地官员不敢懈怠,赶忙把灾情直接报往朝廷。

宋真宗很重视,立即派使臣前去核查。使者调查后回京上奏:据当地百姓说,盐池异常恐是蚩尤作怪为患。宋真宗于是又派身边大臣吕夷简前往解州盐池去祭祀蚩尤以消弭祸患。

吕夷简祭祀后的那天晚上,很奇怪地梦见一位身披铁甲的神人,怒气冲冲地对他说:吾乃蚩尤是也,上天令吾主盐池,现天子竟在此地为吾仇敌轩辕建立祠堂,吾如何能平?是以搅浑盐池,使盐花不生。今警告尔等,即刻毁掉祠堂,否则祸患无穷!

吕夷简惊出一身冷汗,次日赶快动身回朝向宋真宗禀报了此事。

宋真宗一时惶恐不安,却无计可施。

大臣王钦若见状,就启奏说,蚩尤是邪神,(江西)信州龙虎山三十代天师张继先能镇宅驱邪,可以诏令他前来完成使命。

张天师立刻奉命前来,上殿跪禀宋真宗:蜀汉关羽将军忠勇绝伦,死后已成真神。请陛下祷告而召见之,令他去讨伐蚩尤必胜无疑。

关公随着宋真宗和众大臣的祷告声果然披甲仗剑,浮空而下,拜于阶前:臣谨奉诏书。容臣会岳渎阴兵,并力为陛下清荡之。若臣与蚩尤对战,必待七日,方得剿除。伏愿陛下先令解州管内户民300里内,尽闭户不出,300里外尽示告行人,勿得往来。恐触犯神鬼,多致死亡。待七日之期,必成其功,然后开门如往。

真宗恩准照办。

之后某日,盐池上空突然狂风四起,乌云翻腾,雷鸣电闪,白昼如夜,似有金戈铁马之声不断传来。

未几,空中厮杀叫嚣声大作,轰轰而响。如此五日,蚩尤阴魂遭关公英灵斩杀,云收雾散,天晴日朗,池水平静如故。

“关公战蚩尤”又称作“关公斩蚩尤”,在当地县志和民间,还有多个版本流传,但万变不离其宗:

已死去809年的解州当地人关羽代表正义、代表黄帝一脉的正统再次斩杀了比他早死3000年,代表邪恶、代表叛逆的老乡蚩尤。

正统就这样借助鬼神的力量,借助御用文人手中的笔,把历史打扮成惝恍迷离的舞台剧,用一成不变的唱腔和万变不离其宗的台词,给自己脸上涂抹着绚烂的色彩。

蚩尤被杀,黄帝对拒不投降的九黎部族残余势力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扫荡和清剿,“九黎”余部携着羞辱,带着仇恨,败走疆场,溃退中原。

但九黎族的残余势力却还在不断奋起反抗。黄帝之后,颛顼继承了帝位。

颛顼看见九黎之后的苗民声势浩大,不断造反,担心他的帝位不稳,于是再次对苗民围剿,对天下秩序重新进行了一次大的整顿,史书称之为“绝地天通”。

但桀骜不驯的蚩尤后人并没有停止他们的反抗行动,以至于尧舜禹时期,尧再次宣战于苗人,“与有苗战于丹水之浦”(《吕氏春秋》);舜“窜三苗于三危”(《尚书·舜典》),三危就是现在的敦煌一带;“禹亲把天之两瑞令,以征有苗。……禹既克有三苗……天下乃静。”(《墨子·非攻下》)

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但是他们代代口耳相传,留下了一部足以震撼世界的史诗——《苗民古歌》,这是一首极其悲壮的、被后世无数苗民反复吟唱的逃亡之歌、迁徙之歌。

他们把对古老家园的记忆、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对迁徙路线的追溯和对民族精神的凝聚力的渴盼,都积淀在了这曲充满悲凉和坚强的歌声中,一唱就是5000年。

从那个原点开始,苗族先民开始了一场看不到终点的迁徙生涯。这种流浪和迁徙构成了苗族一整部悲壮的文明史,学者们称之为人类史上的“最古长征”。

5000多年来,他们先是从黄帝、尧、舜、禹时代,从黄河、江淮流域迁徙到长江中游江汉平原及洞庭湖一带;

在西周至战国时期,再由长江中游迁入湖南五溪、武陵地区;

秦、汉至唐、宋时期,又由五溪、武陵地区迁徙至四川和贵州、云南等地;

元、明、清时期,苗族因战乱频繁而被迫大量继续向南迁徙,有些已经迁至中南半岛地区,即现在的越南、老挝、泰国、缅甸、柬埔寨等东南亚各国。

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以美越战争为主的东南亚战争又迫使大批苗民由中南半岛迁徙到海外,也最终形成了苗族今日人口散居在美国、法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的状况。

苗族由中国的一个民族最终演变成了世界性民族,总人口有1000多万,其中近900万生活在中国,几占中国人口百分之七,是排在汉、壮、满、回之后的第五大民族

把《苗民古歌》和流传于贵州关岭地区的《蚩尤神话》对照《黄帝四经》来读,我不能不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苗族所居多为山区,然而传说中的地点却与北方的概貌极为一致,有茫无涯际的平原,有波涛汹涌的黄河,还有一碧万顷的海洋……传说一开始便讲:

在远古时候,十八寨苗民居住在黄河边上的平原,蚩尤就诞生在这里。

苗民们称自己的寨子为阿吾十八寨,称黄河边上的平原为蚩尤坝。

话说遥远的上古,

苗家住在黄河坝上,

苗王名叫蒙孜尤(蚩尤),

是他领导真有方,

人人生活不忧愁。(云南文山苗族的《花山起源之歌》)


西部苗族古歌《蚩尤迁徙歌》唱道:

古时住在直米力,

建筑城垣九十九座,

城内铺垫青石板,

城外粉刷青石灰,

城里住着格蚩尤老格娄尤老……


直米力城建在上一方,

直力城啊直力城,

平又平来宽又宽,

大坝子一望无边,

人们年终进城游一周。


欣赏城内好风光,

房屋成排起在平原上,

排排高楼成双行,

屋顶高耸入云层,

瓦块明亮映蓝天。


利磨城筑在下一方,

利磨城啊利磨城,

宽又宽来平又平……

然而,从西北大草原呼啸而来的游牧民——黄帝部族使这一切美好都变成了九黎后裔的血泪回忆。

苗族居住地上空至今还回荡着《蚩尤与苗族迁徙歌》那一唱三叹的悲伤旋律:蚩尤战败,黄帝派出沙昭觉堵敖一路追杀,苗族南渡黄河,“滔滔江水吞噬我族数万人”;

五渡长江,又“害死我族数万人”;

他们来到湖北和湖南的平坝地区,仍不免要受到沙昭觉堵敖的追杀:

平坝稻米熟了黄,

谷子颗粒实在饱满。

可是三位老人的子孙,

不能在肥沃地方久留。

湘西苗人石昌秀法师留传下来的《吕洞山苗族迁徙歌·报布报东》同样描述了苗族先民们这种椎心泣血的千年逃亡生涯:

这么好的水土却不能再住下去

逃离灾难谋生存得找个好河谷

找到好土地才能好好地生存

于是从“斗那”(地名)逃了出来

从黄土岗(即黄土高原)来到大江边

悬崖险岗无路走


怎样走出条路来

于是和“阿楼”(人名)借来钢凿

“阿吾”(人名)带领族人凿开山崖

凿开山崖通鱼和船

部分人走山路部分人坐船

来到泸溪汇集一起

同住一寨密密麻麻

西方一位学者曾说:世界上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是中国的苗民和散居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

但显而易见的是,苗民颠沛流离、流转迁徙的时间跨度之大,犹太人是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近几年,我虽然多次前往运城,但一直没能亲往蚩尤村去考察,一来是因为时间仓促,二来是因为随行人员众多,我不想在匆忙的浮躁中,在一片嘈杂声中,去轻易惊动古人,那是对文化的不恭,是对先祖的大不敬。

我更多的是想虔诚地跪在那个中华文明滥觞的盐池边上,以一份宁静平和的心情,去和先祖对话,去和天地交流,去重新审视我们那部厚重的、在世界上唯一存活8000年的文明。

经史典籍总是喜欢跳着作秀的舞蹈,吟诵着一些云山雾罩的歌词以哗众取宠。我只想在那不掺和杂质的废墟上,在老百姓一厢情愿的传说和习俗里,在一种不受外界干扰的澄明心境中,去寻找、去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决定再来一次文心孤旅。恰好前些日子,87岁的老母亲一场大病后,想回乡下老家住一段时期,我就在驾车把她老人家送回去之后,实施了这次计划。

我的乡下老家在临汾最南端古晋都遗址——赵康古城边上,距离运城盐池仅百十公里。

蚩尤村北临盐池,南靠中条山,距离大运高速东郭出口只有6公里。

上高速,下高速,右拐,仅一个多小时,我的座驾就行驶在了中条山和盐池相夹的那条笔直的国道上。

此时虽值仲春天气,花红草绿,莺歌燕舞,但我的心情却不那么轻松。5000年前,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就是为了这个“平浦横拖一匹练”的天然盐池,黄帝和炎帝联合击杀了这里曾经的主人蚩尤,成为中华文明原点上的绝代双骄。

然而,炎帝“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为了控制这座盐池,进而达到主宰天下的目的,黄帝和炎帝又在这里进行了另一场旷日持久的“阪泉之战”(一说此战发生在河北涿鹿),炎帝部落战败,黄帝一举成为中华大统的开天“始祖”,而蚩尤却直线“堕落”为人见人怕的凶神恶煞。

刚发出一声长叹,蚩尤村就蓦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蚩尤村

从外表看来,蚩尤村和其他晋南的村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村子道路的中间上空横架着一个半圆形的铁质匾额,上面镶嵌着“蚩尤故里”四个红色大字。

在阳光照射下,这四个大字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村东口南侧还竖立着一座上书“蚩尤村”的黑色石碑,背面是“蚩尤村更名记”:

蚩尤乃我域5000年前先祖代表人物,其率领众多先民,冶铜造器,发展农业耕作,研造军械,富甲一方,名扬天下。

盐业与农产丰富,引起外部落争战,蚩尤终不敌而陨。

史载从宋代以来,王室尊轩辕氏而贬蚩尤,至清代为甚,遂将蚩尤旧部遗址村落改名为从善村,而民众不从,仍称其旧名至今。

为追溯历史,供漂落南方及海外蚩尤之九黎部落后裔寻根祭祖,亦为弘扬民族根祖文化,区政府于公元2003年6月11日,召开常务会议,决定将从善村更名为蚩尤村。以应对历史与现实……

落款为“运城市盐湖区人民政府”

我盯着碑文里“从善”这个词语,忽然就觉得像看到了一个嫖客对着一群妓女正在大谈贞洁一般滑稽。

转身,看见旁边的加油站前面站着两个60多岁的老者正在聊天,我赶忙走过去搭讪:师傅,您好,您二位是蚩尤村的吧?我是从北京过来的,想了解一下蚩尤在这里的传说……

哈,你算找对人啦。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指着另一个敦实的老者说:他叫田四喜,是蚩尤村大名鼎鼎的文化人,还上过中央电视台和山西电视台讲蚩尤呢。

那个被称为田四喜的人很热情,扭过头笑着对我说:“那么远过来,不容易。我保证有问必答。哈哈——”他说着又把我领到那个“蚩尤村”碑前停住脚步,“你看到了吧?这个碑是2003年立起来的,那都是一个叫孟海生的人四处呼吁的功劳,这个碑的碑文就出自他的手笔。”

哦,孟海生我知道,他生前是运城市的政协委员,写过一本《河东文化述呈》,其中有一篇《蚩尤考论》,曾在运城当地引起过巨大反响。

田先生又指着前边那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说:“从这个石碑起,到前边中条山下这一大片开阔地带,就是原来蚩尤城的遗址。现在圈起来,是准备要招商开发的。”

他问:“你知道关公战蚩尤的故事吗?”

我说:“知道。”

他说:“我们蚩尤村多年来一直延续着两个特别的习俗,一个是每年六月初六都要举办盛大的庙会,在祖神庙祭祀蚩尤。因为传说这天是蚩尤的忌日,几千年来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有一个是我们村从来不唱关公戏,也从来不敬关公。”

我乐了,说:“关公战蚩尤,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宋朝的帝王和道教联合起来欺骗老百姓的一套鬼把戏。”

他一脸严肃:“老百姓可不管你那些,他就认为是真的呢。”

作者李琳之(右一)和田四喜先生(左一)

我一时无语。关公战蚩尤看似荒唐,但在迷信盛行的封建社会里,没人敢怀疑这个事件的真实性。

宋王室通过此事宣扬了他们继承大统的正当性,道教通过此事也一举在宋王朝奠定了自己至高的合法地位。

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后果是,关公直线上升为国家层面上和道教系统里共同供奉宣扬的真神“大帝”,而蚩尤则首次成为二者共同贬斥的十恶不赦的邪神。

问题还不止于此。蚩尤作为河东大地上曾经的主人,难说生在3000年之后的关公就一定不是他的后裔。

而让敌人的后裔去斩杀他的先祖,割断千年汩汩流淌的血脉,正是这个古老文明难以根除的痼疾。

想想几十年前那个疯狂的岁月里,人们被煽动着大义灭亲,被煽动着砸烂祖宗的牌位……

田先生又领着我到距蚩尤村东南方有两公里之遥的中条山麓瞻仰了蚩尤陵。

说是陵,其实就是一个硕大的土堆,一个荒芜的小山丘,上面草蒿葳蕤,荆棘遍布。

陵的背后正对着的是两道交叉过来的沟谷,田先生对我说:“你看,这个场景像不像是一幅二龙戏珠图?”

蚩尤陵

我说:“像,但更像是炎黄二帝戏耍蚩尤的历史具象图。”

我问:“平时有人过来祭祀蚩尤吗?”

田四喜说:“差不多每年都有从南方和其他地方过来的蚩尤后裔到这里来寻祖祭祀。前两年,韩国的解、梁两个姓几十人还来过这里。另外,东南亚等地也有人过来。”

我知道,当年蚩尤战败被杀以后,九黎部族里有一部分从古解梁(运城古名)一带逃亡到东北,其后在朝鲜半岛立足、生存,这就是现代韩国著名的解、梁两大姓,他们都是蚩尤族的后裔。

实际上,蚩尤在中国的后裔还很多,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在其《中国通史简编》一书中就说:

“苗族被禹战败后,退出黄河流域。三苗曾在长江中游建立起一个大国。这个大国当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是许多部落的集合体,其中较大的是荆楚。”

所以,到商、周时期,“三苗”又被称为“荆楚”,有时也被称为“南蛮”。由此可知,“九黎、三苗、南蛮、荆蛮、苗族之间有着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

思绪至此,我忽然想起苏雪林先生认定屈原写《国殇》是在纪念无头的蚩尤,屈原正是荆楚之人,可见苏雪林先生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其实,在汉族中,蚩尤后裔也应该占有一个相当大的比例。

遥想当年,面对着黄帝族人举起的屠刀,九黎族有多少人无奈之下归顺了黄帝啊!

那是炎黄部落和蚩尤部落一个大融合的时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已经很难分得清楚了。但即使如此,见于史书记载的蚩尤后人还有邹、屠、阚、尤等几个明确的姓氏。

东晋时王嘉在《拾遗记》中就说:

轩辕去蚩尤之凶,迁其民善者于邹屠之地,迁恶者于有北之乡。其先以地命族,后分为邹氏、屠氏。

“邹屠之地”就是现在的鲁南一带,那里后来成为“文圣”孔子和“亚圣”孟子的故乡;

“有北之乡”指北方寒冷不毛之地。蒙古族学者陶克涛在《毡乡春秋——匈奴篇》一书中认为,蚩尤是匈奴在传说时代的称号,被黄帝北逐的荤粥即为匈奴在黄帝时代的名称,当是蚩尤部落遗裔。

另外,在山西、河北、山东、浙江、四川、湖南等地,祭祀蚩尤的祠庙,随处可见,俯拾皆是,礼祠蚩尤之俗经久不衰。譬如,唐代的苏鹗就在其《苏氏演义》谈道:

冀州人把蚩尤称为神,民间人常作蚩尤戏;齐魏之间,太原村落中祭蚩尤神;汉武帝时,太原人还为蚩尤立祠。即便是现在,河北省涿鹿县仍有蚩尤墓、蚩尤碑、蚩尤祠、蚩尤庙等,深受当地人民的怀念和祭祀。

我在想,按照我中华“民不祀非族”的古俗,这些地区一定有为数众多的蚩尤遗裔,才能具备形成和保持这种祭祀蚩尤民俗的社会条件。

但是,在几千年一成不变的正统话语系统的钳制下,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承认蚩尤是我们民族的祖先呢?

在漫长的封建礼教熏陶下,很多的蚩尤后人在有意无意的疏忽中,忘掉了自身的来历,反倒是对这位祖先口诛笔伐,竭尽污蔑之能事……

就在和田四喜先生离开蚩尤陵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20世纪20年代初,自认为是蚩尤后裔的合肥阚氏在重修谱牒时,请孙中山先生作序,孙先生在序中说:

合肥阚氏,古蚩尤之后裔也。蚩尤姓阚,为中国第一革命家,首创开矿铸械之法,因轩辕氏夺其祖神农氏之天下(此为一说,存疑。笔者注),乃集其党徒81人,精究战术,能为风雨雾霾以助战,与轩辕氏血战多年,至死不屈。

轩辕氏既灭蚩尤,实行帝制,称蚩尤为乱民,加以不道德之諡号,然心畏蚩尤之神异、民心之思念,乃令人图画其像、建祠祀之,至今4000余年,大河南北,祠宇尚多有存者。

蚩尤子孙,有以蚩为氏、尤为氏者,有仍以阚为氏者。历代多好义尚武之士……(宋霖《蚩尤:从“乱”“逆”到“中国第一革命家”——孙中山〈合肥阚氏重修谱牒序〉的发现与研究》)

孙中山给蚩尤以“中国第一革命家”的美誉,是他评价最高的古人。

可是,这么一件光耀门楣的喜事,阚氏族人却在其后70年间全体缄默,绝口不提。生于1945年、曾任阚集中学校长多年的阚家良说:

“我对孙中山为家谱作序之事,以前毫无所闻。可能是因为指蚩尤为始祖,感到不光彩,耻于提及了。”

而另一个阚氏族人、曾任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四川省祖国统一联谊会副主任的阚家骆也说:

“自幼随父亲读书,对国父孙中山为家谱作序这样的大事,却毫无所闻……蚩尤子孙羞于有这样的始祖,耻于提及而讳莫如深,是深长的痛苦。”(同上)

同样令人感到奇怪其实又不该奇怪的是孙先生此文之后并没有公开发表,而孙先生称颂黄帝的祭文却堂而皇之地刻在了陕西黄陵县的黄帝陵。

想想当年孙中山先生针对满清政府创立同盟会时提出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政治纲领,我们也不奇怪,你把被正统观念早就视为异端的蚩尤弄出来,一向以炎黄子孙自居的大汉民族还会有那么大的凝聚力吗?

政治家最懂得正统观念的杀伤力。遗憾的是,我们的祖先蚩尤成了这把利刃最早的祭品。

好在胜利者自诩的功勋史总是不如老百姓用心灵书写的历史来得更为实在——早在1995年“两会”召开之际,时任贵州省林业厅副厅长的陆镇藩和贵州省作协副主席的龙明伍作为布依族和苗族的代表,就联手庄重地向全国人大提交了一件特别提案:

“请中央通知有关部门,不要再用‘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一词取代宪法规定的‘中国各民族’一词的提法,以利民族团结。”

三个月之后,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郑重复函:“中国各族人民共同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化,具有光荣的民族传统。我部历来按照宪法的规定,要求宣传系统单位正确地使用维护民族团结、促进国家繁荣的规范用语。受中央委托,由我部召开的首都主要新闻单位通气会上,部领导曾多次向新闻单位提出,不要使用‘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海内外的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等类似的不规范用语。”

又过了三个月,即1995年9月25日,由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和涿鹿县政府等在涿鹿共同举办的全国首届“炎黄蚩”三祖文化研讨会正式拉开序幕,来自海峡两岸的48名专家学者在这次研讨会上共同认定,蚩尤同炎黄一样,是中华民族的先祖。

之后,海峡两岸公祭中华三祖大典先后在河北涿鹿、北京灵山和贵州贵阳等多地举办,炎帝、黄帝和蚩尤同为中华民族的三个先祖,至此成为官方和民间的共识。

5000年的混沌迷离,5000年的沉冤莫白,我们的祖先蚩尤,在官方和民间共同拥有的话语系统里,在他精心撒播过文明种子的这片土地上,在20世纪的最后时刻,才终于和炎黄并肩而立,共同享受海内外华人子孙的祭祀,这是一个何等漫长又何等艰难的过程啊!

黄帝、炎帝、蚩尤中华三祖

在从山西运城返回北京的途中,我特意驱车绕道河北涿鹿县的黄帝城遗址参拜了开创后世5000年文明格局的这三位先祖。

在三祖堂里,面对着三位端庄而坐、眼光沉静的先祖,我伏地而拜:

涿鹿三祖堂

我一拜三祖肇文明以启洪荒之恩,二拜三祖重民生以授稼桑之恩,三拜三祖开法度以序天地之恩。

拜毕,我又特意走到蚩尤的塑像前跪了下来,连叩三个响头——我知道,蚩尤和他麾下的九黎部落,早已化成了天边虚幻的云霓。

只剩下那传奇的故事,绕着遍山的草莽飞舞。那堪称悲壮的背影,搅动着浑浊的黄河水波晃动成了一个民族的魂灵。






本文选自《祖先,祖先》(李琳之 著,北岳文艺出版社,2017年6月),原标题为“祖先的背影”。当当等各大图书网站和各地新华书店正在热销。






李琳,笔名李麟、李琳之,1967年出生。文化学者。自由撰稿人,系山西大学、太原理工大学特聘教授。主要作品有《黄土魂》《天才的悲剧》《感喟秋雨》《中华祖脉》等。

为自创品牌“佳佳林作文”微信平台掌门。






编辑絮语:本人一直是李教授文文的忠实读者!其明晰、犀利的文风,使本人深深叹服;受益匪浅!本文节选自《祖先、祖先》;感受到的是“在做详解廓清、还历史真相,为蚩尤彻底正名”。今有幸获授权发布,实感荣幸!谨希望受其提携,为山西的文化、中华文化的进步做点事情!本平台(加微信13593153292)特色——纯真纯情率真率性真善美;求稿——强调文学性——追忆青涩诗文鉴赏唯美絮语艺术探讨图鉴箴言民俗百科;本平台非营利性,属草根自媒体黑板报,大家小家、旧文新文、一概接纳,不过就是编辑者退休以后消食破闷、健脑动手的一项养生爱好,同时所刊诗文美图也希望为读者增添一点儿茶余饭后、闲读养性的情趣;敬请赐稿!敬请分享、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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